星期一, 十二月 26, 2016

老爸走了

(几乎过了一年,再来写这段回忆。记忆有点模糊,也许还有点差错。不过还是贴在那个时间点,方便以后翻看)

星期天,圣诞节,晚上11:57分。老爸走了。在走的那一刻,我不在。我回家去接妈妈。路上二姐打电话来催我抓紧时间,说可能来不及了。我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。车过了一个个红绿灯。到了医院。扶妈妈一起进病房。姐姐们站在床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。护士向我们点点头,什么也没有说,我知道,这一刻终于发生了。

星期四的时候,我像过去的一个多月里的每一天一样,去医院看老爸。医生拉住我说,老爸一直没有尿,可能肾脏真的不行了。这样下去,血液里的毒素排不出去,会得尿毒症,人就会渐渐地昏迷,然后就会死。可能老爸的时间真的不多了。我很吃惊。老爸虽然一直住在危病房,每天各种药各种输液还需要戴着氧气罩吸氧,但是似乎人一直还好精神也还保持的不错。虽然一直也没有好转,但是也让我觉得病情进入了一个平稳期,似乎可以这样一直维持。我甚至每天去医院的时候开始留意路边的小饭店,想着以后既然经常要来可以一个个尝过去。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老妈,老妈也不信。不过我还是打了电话给大姐,让她赶紧订机票回来。她看了看时间,订了周一晚上到上海的机票。

星期五白天照常上班。下午再来看老爸,觉得精神似乎和昨天差不多。白天还和二姐还有妈妈她们一起说了会儿话,情绪还不错。可是医生又跟我说,老爸的小便的情况完全没有改善。血液的情况也在变差。看着老爸的样子,怎么觉得也不像。

星期六,下午又来看老爸。好像精神不如昨天。他还是戴着氧气面罩,不好说话。于是我就坐在他的床边陪他。他睡一会儿,醒一会儿。有几次抬起自己的手,看了半天又放下。问他感觉怎么样,有什么不舒服,他说也还好。到了晚饭时间,妈妈来了几次电话,让我回家吃饭。我想了想医生的话,觉得不知道应该怎么想。于是我跟老妈说,今天晚上我在医院里吧。夜渐渐地深了。护士也都休息了。病房里只有呼吸机有规律的呼呼地响。隔着氧气面罩,可以看见老爸的嘴随着呼吸机一鼓一鼓。有时候他会睁开眼。抬抬手。我握握他的手,他又把手放下。我在老爸的病床边上躺着,听着呼吸机的声音,觉得一切都很平静。却也睡不着。大姐已经改了机票,星期天晚上可以到。

星期天早晨,阿姨过来替我陪老爸。我看看他,好像和昨晚差不多。我回家补觉。到中午醒来,二姐打电话说,老爸已经不清醒了。我赶紧去医院。老爸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地在休息,身体却在慢慢地滑向死亡。我们到这个时候终于完全地意识到医生说的话是对的。时间真的不多了。到了晚上,大姐的飞机到了,在机场打电话。我跟她说,别回家,直接来医院。她到的时候应该是晚上9:30的样子。一进来就抱住老爸哭,老爸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。我们只是祈祷但愿他知道大姐也到了。Stella也出差回来到了医院。一家人都在了。这时候,老妈已经陪了很久,身体有点坚持不住,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,于是劝她先回去休息。我把我妈送回家。然后又把Stella送回家陪乐乐,然后再回医院。刚到医院,二姐就告诉我,可能最后的时间到了。我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回去接妈妈过来,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应该回去接妈妈。然后就是文章开始的那一幕了。

老爸病了很久,十月初进的危重病房,反反复复。这也许是一个可以预见的结局。可是十月初送他去医院的时候,心里还满以为和之前的n次送他去医院没有什么不一样。我们还在家里买了新的可以摇坐起来的床,等待他出院的时候可以用。转眼就成了一个空空的心愿。

最后几天,医生给出了最后的通知的时候,我们都不愿意信。可是我其实是信的。只是我没有勇气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爸。老爸在最后清醒的时刻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走人生的最后一段。没有做最后的安排,留下最后的话,没有电影里伤感的临终告别,没有告诉他爱我们,我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们爱他。我觉得我剥夺了他生命最后的一个机会,可是就算可以重来,我还是无法对老爸说。人生就是这么纠结。现在老爸走了几乎有一年,我偶尔还会想起这段最后的纠结,心还是很疼。我甚至也不知道,我走的时候需不需要这个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