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苏启东

小时候填乱七八糟的表格，往往有籍贯这一栏。我便按我爸的出身，写上江苏启东四个字。

启东是长江入海口北岸的一个小镇。先前是南通的所属，后来转县为市。

小时候，总在过年的时候回启东去看奶奶，伯伯，叔叔，还有我的堂哥堂姐们。从十六铺坐船，一夜才能到。经常是散铺，所有的人在底舱的一大间里散躺着。冬天又冷，有时风大，会有人吐。幸好不晕船。但也不是愉快的经历。

家里的亲戚还是住在村里的居多。那时交通不方便。船到了那里，会有我的叔叔或者伯伯来接。时常就是自行车。小小的我，就坐在自行车的横杠上，一个多小时。到了村里，自行车在窄窄的田埂上走的时候，我紧张得顾不上颠簸的屁股疼。

到海边去也是骑车。海边有很高很高的芦苇。冬天，一片都是黄黄的。然后就是一大片黑黑的海滩。一切咸咸的，空气，井水，还有后来开始有的自来水。

启东那边的口音，在我看来，和崇明并没有许多差别。两边只是半江之隔。许多人家都有亲戚散在两岸，所以来往甚多。只是我从小上海生上海长，只会说得片言只语的家乡话。所以回了老家，往往不能决定自己的语言。家乡话说不了几句。说上海话又怕人觉得我自以为是。要不就是普通话，可以推说是在学校里教的。但是有时会被人觉得做作。所以，往往在奶奶家我就作深沉状，一言不发看大人说话。

我这个在上海的启东人，也许就和那些美国的ABC们一样，一旦回了去，往往不知道自己该是谁。有时候，觉得亲情两个字，比不过朝夕相处。爷爷早去。我和奶奶以及我的叔伯们，也没有一起住过多少日子。即使去看他们，言语交流也不方便，往往是礼节有加，感情不足。甚至在几年前奶奶故去的时候，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失落。可是今年回国在家，正是奶奶的祭日。爸爸很认真地在她的照片前放了糖果。我才觉得难过，心里暗求她的原谅。

有时候，被人开玩笑说我不算上海人，我不会真的去反驳。只是我想，也没有人把我当启东人看了，包括我爸。也许，我只是我爸我妈的人而已。如果他们在北京，在西安，在广州，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住，我会是那边的人了么？会或者不会，都是两说。还好，都是中国。比起ABC们，我的问题很简单了。